房產稅孕育了好幾年,大家都以為快要分娩了,反對之聲現(xiàn)在卻驟然升起,而且傳出官方減緩步伐的消息,一些人甚至建議取消這個計劃?磥恚慨a稅還大有討論的必要。鑒于郎咸平教授是本次反對聲浪的領袖,其影響力很大,我們不妨先來討論他的觀點。 郎教授的相關觀點包括以下幾條:1、房產稅加重老百姓負擔。2、房產稅會導致稅務人員隨意對房屋估價,引發(fā)腐敗。3、房產稅管住了房價,則將誘發(fā)通脹,引起經(jīng)濟崩潰。4、保障房比例應大幅度提高,商品房則應任其漲價,用來自后者的稅收補貼前者。 郎教授似乎未能搞明白業(yè)已形成較大范圍共識的這個叫做“房產稅”的稅種的性質,而把它簡單等同于美國的房產稅。大家所討論和主張的這個“房產稅”,是指在扣除一定的人均免稅住房面積之后,針對超額住房面積在其持有期間所征收的稅,相當于一種消費稅或奢侈稅,其目的在于抑制房屋囤積炒作,促使空屋業(yè)主盡快賣出房屋,最終有利于節(jié)約耕地。因此,實際上它與大部分只擁有自住房屋的居民無關,不對他們構成財務負擔。這個稅種只與少數(shù)人有關。這與美國對每棟房屋普遍征收房產稅的做法是非常不同的。這一點尤其要提醒郎教授注意到。 郎教授對房產稅的“炮轟”文不對題的另一點,就在于所謂“房產稅引發(fā)腐敗”的觀點。這一提醒當然是有益的,可是,他忽略了,美國家庭的房產主要是獨棟建筑,每棟建筑各有特點,彼此之間可比性差,所以才需要由稅務人員一棟棟地估價;而我國目前仍以小區(qū)公寓樓為主,一個居民小區(qū)的房屋估價,必然是集體進行的,是由稅務機關統(tǒng)一操作的,不會任由哪個專管員與業(yè)主單獨進行私密交易。很難想象,一個業(yè)主會為了使整個小區(qū)降低稅負,而去單獨賄賂稅務人員。任何稅收都可能引起腐敗,房產稅所引起的腐敗不大可能更為嚴重,刻意強調它則是聳人聽聞的。 “房產稅將引起經(jīng)濟崩潰”的議論令人費解。首先,郎教授認為房產稅會像一塊大石頭一樣徹底壓制房價的上升,這等于承認房產稅在達成調控目標上具有決定性的效力。然而,他不滿足于這個效力的達成,因為他認為,資金從房地產領域的撤出,必將致使實體經(jīng)濟投資過熱,引發(fā)通貨膨脹,進而造成大崩潰。這一觀點同他一直以來認為“資金從制造業(yè)轉移到資產炒作領域是中國經(jīng)濟巨大危險”的觀點相互矛盾。房地產的泡沫消除了,房價、地價下降了,則制造業(yè)的成本也就降低了,投資環(huán)境也就好轉了,這時資金回流制造業(yè),不正好一拍即合嗎?房地產價格下跌導致整體經(jīng)濟的向下運動,這具有引起階段性衰退的趨勢,這是一種常識性觀點?墒,他說“中國經(jīng)濟完了”原來竟然不是出于這種衰退,而是由于經(jīng)濟過熱和通脹所引起的。從房地產撤出來的資金竟然具有這么大的威力,不僅可以立即抵消衰退,而且還可以引起惡性通貨膨脹(因為只有這樣的通脹才可能導致崩潰)?!這怎么可能呢?請不要忘記,不超過3%(假設這是房產稅率)的年持有成本增加額不可能完全阻止投機資金回流房地產;在此情況下,通脹要變得那樣嚴重,除非一條蛇突然變成了四條蛇。 鑒于此“崩潰”的前景不妙,郎教授進一步的建議是,房地產泡沫干脆就不要治理了,不如學習新加坡和香港的做法,更加大規(guī)模地建設保障房(覆蓋面達到50%~85%),同時對商品房市場則聽之任之。 我首先要來反駁這個“聽之任之”。在現(xiàn)行的體制下,影響房價的眾多關鍵變量(土地供應,按揭貸款比率等)都由政府控制,這時,政府是無法“聽之任之”的。這就好比貨幣發(fā)行一樣,政府必須有個態(tài)度,有個政策,有個傾向。簡單地放任自流不過是一種不負責任,在操作層面也是無法實行的。 其次,大陸型經(jīng)濟的治理與港口型經(jīng)濟是非常不同的。新加坡和香港的地域極為狹小,已無土地儲備,只能在那一點點土地上兼顧發(fā)展經(jīng)濟和保障民生的目標,由政府向普通民眾提供公屋也就成為迫不得已之舉。這絕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。反之,我國大陸具有遼闊的土地面積,城市化方興未艾,包括土地供應在內的相關經(jīng)濟變量都具有充足的彈性,而適當?shù)慕?jīng)濟調控手段尚未充分施展,怎能輕易采取這種極端措施呢?本欄目已反復說明,我國房地產市場的秘密,就隱藏在土地供應之中;正是因為幾個簡單的數(shù)字和道理徹底搞錯,方才造成如此巨大的泡沫。如果不放眼國土數(shù)量、農地占用、農村宅基地、糧食政策、國際糧食市場等廣泛的問題,不可能真正理解過去這么多年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事情。根據(jù)郎教授的言論記錄來看,這些問題恰恰是他所嚴重忽視的,所以他的結論也就不可能正確。 鑒于房產稅如此容易引起誤會,筆者建議可以將之更名為諸如“房產消費稅”或“超額房產稅”之類的名稱,以區(qū)別于現(xiàn)行的“房產稅”。一些人說它實行起來很困難,在筆者看來,情況恰恰相反,這個稅種其實是比較容易操作的。房產不同于別的資產,它是一種需要經(jīng)過在政府部門依法登記才能成立的財產。相應地,“房產消費稅”所涉及的問題便是“房屋數(shù)據(jù)庫”與“人口數(shù)據(jù)庫”之間的關聯(lián)和對應的問題。經(jīng)過一次性申報之后,以后的年份中只需要根據(jù)往年記錄并結合房屋購買、交易、過戶和人口變動等手續(xù)進行動態(tài)監(jiān)控和調整即可。只要充分運用智慧和科學手段,它一定是可以順利實施的。 就房地產調控而言,“房產消費稅”可以起到“四兩撥千斤”的效果,其“性價比”是最高的,所以,在各種政策組合中它應當位于最為優(yōu)先考慮實行的措施之列,這一決心絕不可以動搖。相反地,應當以實行“房產消費稅”為契機,清理和調整其他各項現(xiàn)行的政策,大力進行其他有關稅費的減免。為了減少推出這一稅種的阻力,還可以考慮對依法不能出售的福利分房予以豁免,即在計算家庭人均居住面積時,福利分房應當納入計算,但在繳稅時,根據(jù)這一稅種的目的,如果超額面積是福利分房(相關計算應先計算福利房面積,再計算商品房面積),按照有關規(guī)定它不得出售,則可免除其納稅義務。 從目前的情況看,政府部門在“房產消費稅”問題上猶豫不決,相關試點工作思維不清,組織混亂,可以說是一塌糊涂。有關部門顯然沒有理解公眾所達成的是什么樣的共識。假如是因為地方稅收收入減緩,以致要增加新稅,聚斂錢財,那么大家所說的就根本不是一回事。一個稅種,既然目的不明,為什么還要進行試驗呢?試驗什么呢?其次,現(xiàn)有的兩個試點,其方案不僅互不配套,而且均不符合該稅種的基本設想。上海方案稍微靠譜一點兒,可是,它不涉及存量房屋,就不觸及這一稅種的實質,怎么可能取得相應的效果呢?如此微弱的增量調整怎么可能觸動整個市場呢?如果以摸索征管方法為試點目的,就應當選取規(guī)模較小的城市來迅速取得經(jīng)驗,試點本就不應當在大城市進行。看來,整個市場這幾年耐心地“等靴子落地”是白等了,這純屬浪費時間。簡單的事情可以在這個年代演繹得無比復雜,信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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