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春夏之交,中國再次經歷狂歡——世博會。
市場熱氣騰騰,世界各國蜂擁來到上海,把自己打扮成理想的模樣,贊美各自的故鄉(xiāng)和祖國,接受來自世界各國不同膚色、不同語種的人們的注目禮。我們,是這場狂歡彬彬有禮的主人。
我們沉浸在一個又一個集體主義的幸福中。而這一切,源于我們的國家,經過漫長的沉睡,醒來,并以迅猛的速度奔跑。
一個經濟學家講了這樣一個故事。美國一家媒體詢問尚在世的美國諸多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,問題是“75年后誰是全球最大的經濟體?”回答“是美國”的稀稀拉拉,只有一兩位以毋庸置疑的口氣擁護美國在未來的強勢。有一位稱,如果俄羅斯進入歐盟,則是歐盟;若不是,則是美國。除此之外,有八九位以統(tǒng)一口徑稱,“是中國”。90多歲的科斯最為堅決——毫無疑問是中國。
沒有哪屆美國總統(tǒng)比奧巴馬更能深切體會中國史無前例的強大氣場。2010年,在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上,他徑直推門進入中國總理溫家寶主持的“基礎四國”立場協調會,邊走邊喊,“總理先生,你準備好和我見面了嗎?準備好了嗎?”而媒體對此的理解是,“美國,你準備好和中國一起成為國際舞臺上兩個閃耀主角了嗎?”
中國正以令人不可爭議的速度崛起,不管我們對“崛起”這個不斷被提及、不斷被證明的詞語有多少厭倦。但每每想起,“崛起”的欣喜以及油然而生的大國自豪感,還是會不經意地流露。
我們是幸運的,因為我們生活在堪稱千年變局的經濟大時代,親眼目睹用30年來造就滄海桑田的奇跡。我們又是迷茫的,大國在崛起,我們卻難以找到與崛起相匹配的財富與精神坐標,我們生活在別處。當無數鎂光燈以慣常的姿態(tài)掃向中國斗志昂揚的宏觀腳步時,可以看到五光十色;而不經意掃向我們的“生存態(tài)勢”時,細節(jié)反射出來的光線,卻并不那么令人歡呼雀躍。
改革開放下的高速增長,帶來的并不全是帕累托式的進步,甚至我們會有這樣的無力感,成功的愈發(fā)成功,失敗的似乎更加失敗。我們在成功的大國與失敗的自己之間糾結。
不經意間,落寞就輕輕掛到你的臉上。大國的自豪感,很容易遭到無情現實的顛覆。如果中國的復興是天命,那大國經過層層流轉,帶給你的“氣運”又是什么?
國富則民富,這個看起來順理成章的愿景,在這個復雜的社會伸展拳腳時總會遇到這樣或那樣的困難,你的美好愿景只能被迫偏離原來的角度。相反,有的時候,你的愿景被一些有意義或無意義的挫折感所擊倒。
國家的GDP數字,幾乎在每一個年底都會凱旋,但你的財富慢吞吞攀爬的速度,讓你有了“祖國陌生人”的錯覺。不是說機會俯拾皆是嗎?為什么你的手臂那么長,輕而易舉就碰到了天花板?
城市化以一日千里的速度猛進,你在這場與現代化約會的狂歡中被推推搡搡,房價與高樓一起喧囂,你不知道供房需求是不是已經到了“你死我活”的程度,但房子的故事正變相使你的財富土壤更加貧瘠。
教育,是的,教育是改變傳承路線最有力的利刃,你下了一個時間久遠但又興致勃勃的賭注。你的愿景,你可望而不可即的機會,你的財富突圍,統(tǒng)統(tǒng)被你裝進一個碩大的口袋里,你不停地用金錢和時間增加砝碼,以確保你的子女有足夠的力量背起這個沉重又碩大的代際口袋。然而,賭注是脆弱的,其間剝奪子女快樂的過程以及事與愿違的結果,是讓你難以承受之重。
……
衣食住行,一切與你的生存以及生活貼近得沒有一絲縫隙。我們的物質水平日益提高,生活正表現出另一種形式的艱難。中國社會的生命力如此旺盛,卻總是與生機勃勃若即若離。你曾經憧憬的幸福,放眼望去,并不是明晃晃的一片金黃,而是涂滿了亂七八糟的色彩,其中的有些色彩讓你黯然神傷。金錢,正慢慢成為這個社會最后一根稻草。這根稻草,看起來堅韌無比,實際上它的脆弱超出我們的想象。受到超常的壓力,它或許會斷裂得更加容易。
到底是什么讓我們身處的這個社會變得不可捉摸?
有不少人已經開始抱怨了,抱怨所有與他們或遠或近的制度、政策乃至規(guī)則、秩序,認為理應屬于他們的資源正在被某些人掠奪、競爭和壟斷。為了財富、地位和名聲,這些人不惜一切手段,甚至還有人用了“慘無人道”這樣的形容詞。還有不少人認定,規(guī)則與秩序的制定者,對于這樣不公平的“馬太效應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真相到底是什么樣的?我們因被生活綁架而不斷焦慮和不滿,誰又能綁架我們的生活?政策、制度與規(guī)則到底充當了什么樣的角色?既得利益者與政策制定者又存在什么樣的博弈?我們怎樣才不會被生活綁架?這些問題,有些有解,有些正走在由模糊變清晰的路上。
如果拿一個人的力量去對抗一個絕對制度化了的龐大利益分配體系,可能會絕望。所幸,我們的社會,并不是像犬儒主義者和悲觀主義者所想象的那般糟糕。
畢竟,我們有信心和理由相信:光就是光,光同黑暗一樣實在,暗示了未來良性變化的某種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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