編者按:原“看美國”專欄作者劉洪四年任期已滿,日前奉調回國。該專欄自本周起特邀蔣旭峰“接棒”,特告讀者。
蔣旭峰,新華社駐華盛頓分社經濟記者,近年來參與編譯過《巴菲特傳》、《德魯克日志》等多部作品,專訪過國內外經濟學界多位知名人士。
“如果從上海這樣的大都市往郊區(qū)驅車100英里,你就會發(fā)現和城里的面貌有天壤之別!边@是9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(IMF)中國事務主管納吉爾·查克(NigelChalk)接受筆者專訪時道出的一番大實話。
其實,哪里用得著開上100英里呢?不久前,筆者帶一位歐洲朋友開車20公里左右從北京西二環(huán)到南五環(huán)打球,朋友發(fā)現高速公路逐漸變成了柏油馬路,接著變成了揚塵漫天的土路,他不禁感慨郊區(qū)和北京、上海繁華的市區(qū)太不相同了。打球回程的路上,筆者和朋友下車到路邊的西瓜攤買西瓜,攤主一邊哄著懷里的孩子入睡,一邊和筆者“王婆賣瓜”推銷自己的瓜甜。筆者對朋友說:“中國沒你想象得那么富裕吧?”
這個歐洲人感到驚愕并不奇怪。一方面,這是他第一次來“陌生的”中國,另一方面,是因他在歐洲聽到的朋友反饋、看到的報道大多集中于對中國大都市的報道,特別是集中于對中國幾十年來取得巨大成就的報道。對很多西方人來說,他們或許對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、全球最大外匯儲備國已經耳熟能詳,但對中國廣大農村地區(qū)的了解仍是空白。即便像納吉爾·查克這樣到過中國二十多次的“中國通”,也依舊會有令其驚愕的收獲。畢竟,中國太大、人口眾多,要看懂中國絕非朝夕之功。因此,在采訪過程中,納吉爾·查克這位中國專家在描述對中國看法時,用的第一個詞就是“情況千差萬別”(heterogeneous)。
“今年夏天,我去了中國甘肅,那里農村地區(qū)的人淳樸友善,但生活艱苦,他們在為改變自己的生活而努力打拼。”納吉爾·查克這樣說道。納吉爾·查克還給我算了筆賬,中國目前人均GDP只相當于他出生的英國的1/10左右,和美國相比也只有一個零頭。納吉爾·查克說的沒錯,在巨大的人口基數面前,中國經濟還稱不上一個巨人。需要看到的是,中國與很多發(fā)達經濟體相比,不僅是在人均收入、發(fā)展質量等硬指標方面差距不小,而且在科技鴻溝、受教育程度、社保水準等很多軟實力方面差距更大。當歐美的很多民眾在追求馬斯洛“五大需求層次”中的自我實現需求時,中國還有數以億萬計的農村民眾在為基本的衣食住行需求在奔波。正因為大家的需求層次不同,大家的煩惱自然也不同。
本月初,專訪世行行長佐利克。在沙發(fā)上坐定后,他問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:“你是哪人?”我坦言說,我爺爺出生在中國南方的一個普通山村,我的童年在農村度過,我的少年在縣城度過,我的青年時代在北京和國外度過,我的家庭代表中國正在進行的城市化進程“我知道像貴州等一些中國農村地區(qū)還很窮,有些地方還沒有通電,中國還是一個發(fā)展中國家!边@是佐利克的觀察結論。
在和中國一些經濟學家交流時,他們估計,中國每年將有1%左右的城市化增長率,差不多就是有上千萬農民放下鋤頭,進城編織他們的“中國夢”,這一進程將延續(xù)多年。即便按這一進度計算,中國10年后的城市化率也就是在55%至56%左右,同發(fā)達經濟體80%至90%左右的城市化率差距甚遠,中國還要著力應對消除收入差距、創(chuàng)造新就業(yè)崗位、完善社保、產業(yè)升級等一系列挑戰(zhàn),中國很多城市將長期存在本文開頭歐洲朋友見到的“不完全城鎮(zhèn)化特征”的狀況。
我曾經和一些外國朋友說過一番大白話。去年,我參加了一個研討會,這個“務虛會”討論的是報紙是否會消亡的問題。這些歐洲朋友分成兩組,爭得面紅耳赤、不可開交。之后,問我怎么不發(fā)言,在報業(yè)發(fā)達的中國,大家是不是也很關心這個問題。我說,中國農村七億農民中會有很多人把報紙用來當手紙,兩億多農民工中間很多人會把報紙用來糊工棚,幾億城市人口中不乏相當一部分人在撿廢品貼補家用,報紙的價格比廢紙要高,因此很受歡迎。我父母這樣的廣大中老年工薪階層不撿報紙過日子,但是他們不會上網,如果不看報紙讓他們看什么?所以,在歐美的地鐵站旁會有免費贈閱的報刊,在中國,你也這么干,就會招來一堆大爺大娘守在地鐵站門口收集報紙,然后賣廢品貼補家用。中國農村用報紙當手紙的人估計比美國總人口都要多,所以這個問題中國人實在不會太關心。
這番實話贏得了掌聲,也給我們敲響了警鐘,其實還有太多人不了解中國的國情、不了解中國人的關切。西方人“拔苗助長”式的期待和要求是不可取的;而作為中國人,我們自力更生、自亮家底也是不能少的。我們需要讓外國人了解中國取得的成就,也需要讓他們了解我們“成長的煩惱”。